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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镜录 卷一

宗镜录 白话  时间:2022-02-06   作者: 未知  来源: 网络  点击:     放大 正常 缩小 关闭 手机版

卷一

  译文
  全面观察佛教,祖师所标举的禅理,传授无言默契的正宗;诸佛演示教门,建立文字语言的旨意。从而,前贤以此禀承,后学有所依归。因此,本书首先安排「标宗章」。因有疑惑,故而发问:为了断除疑惑,所以要作回答。因发问而使疑情得以开启,又因回答而使妙解暗中萌生。人称这一佛教「圆宗」,既难以信人,也难以悟解。它代表佛教最深奥的义理,须具备最上等的机缘。倘若不借助於文字语言,那么就无法荡涤人们的妄情执著。循著手指方向,可见到月亮,这是一种随宜方便;逮住了兔子,可舍弃逮兔的工具,自然与天真之道相合。  
  其次建立「问答章」。可惜如今已是末法时代,上等根机的人已极难见到。众生普遍见识浅薄,心性浮躁,根机低微,智慧奇短。通过「标宗章」,使他们明白宗旨,实有所归;通过「问答章」,使他们逐渐消除疑惑。但是,要想强固人们的信念,还需借助於验证。所以,仍要广征博引佛经和祖师的真实言论,紧密契合圆顿恒常的真理,并普遍采纳各类经论的要旨,圆满成就必定的正信无疑之心。因而最后设立「引证章」。以上所立三章,合起来是一个整体,经过搜集统括,佛教的核心内容几乎都已包容於此了。
  经典
  详夫祖标禅祖理,传默契之正宗;佛演教门,立诠下之大旨。则前贤所禀,后学有归。是以先列「标宗章」。为有疑故问,以决疑故答;因问而疑情得启,因答而妙解潜生。谓此圆宗,难信难解,是第一之说,备最上之机。若不假立言诠,无以荡其情执。因指得月(注释:佛教常用的一种譬喻手法。以「指」比喻言教,以「月」比喻佛法。以为一切言教,无非是为方便启发他人而设立。如同以指指月,令人因指而见月。不应只见指而不见月,即不应执著於言教而忽视了佛教的根本精神。)不无方便之门;护兔忘蹄(注释:语本《庄子·外物篇》:「蹄者所以在兔,得兔而忘归。」蹄,是一种捕兔的工具。意思是说,蹄是捕兔的工具(手段),一旦达到目的,这种工具就可以丢弃。),自合天真之道。
  次立「问答章」。但以时当末代,罕遇大机。观浅心浮,根微智劣。虽知宗旨的有所归,问答决然疑渐惑障。欲坚信力,须假证明。广引祖佛之诚言,密契圆常之大道,遍采经论之要旨,圆成决定之真心。后陈「引证章」。以此三章,通为一观;搜罗该括,备尽於兹矣。
  译文 
  问:古代高僧曾说:若要我建立宗旨,就好比从乌龟身上取毛,兔子头上寻角。《楞伽经》的偈颂说:「一切法不生不灭,不应立这一宗旨。」那么,为什么却要标立这一章的名称呢?
  答:此语并不尽然。假若建立没有宗派之见的宗旨,那也就是宗门与教说同时通达无碍。过去佛都垂示方便接引之门,禅宗也开辟了一条通往觉悟的道路,万万不可执著方便而迷失了根本旨意,也不可丢弃方便而断绝了教说。然而,当机之前不必言说,言说之后没有真实。假如说是存在著一解一悟的分别,就谈不上一乘佛法,只能算是方便的佛法。所以《大智度论》说:「以佛眼察看整个世界,一切事物既不见「无」,更何况「有」?一切事物本质是空,所以能破除各种错误认识。即使要让菩萨成佛这样的事,尚无可能,何况凡夫俗子认识颠倒,执著於有!」
  现在我依据佛和祖师的言语教说,从学佛者随时随处发明心性的角度概括,立「一心」以为宗旨。西方释迦牟尼佛说:「以佛所说的心为纲宗,以无门为法门。」汉地禅宗初祖菩提达摩说:「以心传心,不立文字。」诸佛一一传授,传授的就是这一旨意;祖师历代相承,相承的就是这一个心。  
  刚才概述了诸佛和祖师所立的宗旨,接著再说教家学者所立的宗旨。华严初祖杜顺和尚根据《华严经》,建立自性清净圆明本体。这也就是如来藏中的真如本体,它的本性从来圆满具足,处於污垢而不染著,不因陶治而洁净。所以说,自体清净,光明普照十方,无处不为之广被。所以说,圆满光明而又随波逐流,似乎受了污染却仍洁净如初,由於随缘自在反而除却尘垢而无不净。这一真如本体,在圣人身上并不见得有所增加,在凡人身上也并不见得有所减少。虽然它有显著和隐蔽的不同表现,但本质上没有差异。若是烦恼覆障,它便隐约不见;若是智慧照耀,它便清晰显露。它并非由「生因」所生起,而是通过「了因」来照显了悟。这也就是众生自心的本体,它具有灵知灵觉,体用双举,无所遗漏。这不但是华严宗的根本,而且也是一切教门的主旨。  
  《佛地论》建立一个清净法界本体。《论》中说:「清净法界,就是一切如来的真实自体,它从本以来自性清净,圆满具足一切。世界无数至精至微的元素,以及本体界、现象界的所有功德,都无生无灭,如同虚空世间一切有情,没有高下,一概如此。一切事物,既非同也非异,既非有也非无。离开一切事相,所有认识的概念,都不复存在。唯一真实的是清净智慧所证得的两种「无我」。由此而体现的真如,便是它的自性,它由诸圣分别证得,又由诸佛圆满证得。而这一被证得的「清净法界」,就是真如妙明真心,它是成就佛果的根源,也是众生修行的根本。」
  以上都是建立宗旨的另一说法,并非还有什么别的本体。要说是「宗」,那是为了表示尊崇,所以说「以心为宗」。为此,释迦牟尼佛说:「天上天下,唯我独尊。」要说是「体」,那是心性,所以说「以心为体」。由此可知,一切事物只是自心的变现。要说是「智」,那是以心为智慧,就是本性体用的功能,因而有「自觉圣智」、「普光明智」等之说。
  倘若按道理和功用区分,则本体归一而功能有别;倘若会同归趋,则平等一如,无有高下。所以《华严记问》说:「等觉和妙觉两个阶位,全与如来之位相同。」所以这一章所说等觉、妙觉、三觉、二觉,全然等同。」所谓「普光明智」,就是会通归趋之意。
  原典 
  问:先德云,若教我立宗定旨,如龟上觅毛,兔边求角。《楞伽经》偈云:「一切法不生,不应立是宗。」何故标此章名? 
  答:斯方遗滞。若无宗之宗,则宗说兼畅。古佛皆垂方便门,禅宗亦开一线道。切不可执方便而迷大旨,又不可废方便而绝后陈。然机前无教,教后无实。设有一解一悟,皆是落后之事,属第二头。所以《大智度论》云:「以佛眼观一切十方国土中一切物,尚不见无,河况有法。毕竟空法。能破颠倒。今菩萨成佛,是事尚不可得,何况凡夫颠倒有法。」  
  今依祖佛言教之中,约今学人随见心性发明之处,立心为宗。是故西天释迦文佛云:「佛语心为宗(注释:以佛所说的「心」为根本(宗旨)。四卷《楞伽经》以〈一切佛语心第一〉是品名,「佛语心」即出於此。但《楞伽经》的「心」是「枢要」、「中心」的意思,是说佛教的要义已在该经具足。后来楞伽师望文生义加以典解,於是要禅者专向内心用功。陈陈相因,禅宗继承并发展了楞伽师的思想。(参考吕沔《中国佛学源流略讲》页二○七),无门为法门。」此土初祖达摩大师云:「以心传心,不立文字。」则佛佛手授,授期旨;祖祖相传,传此心。
  以上约祖佛所立宗旨,又诸贤圣所立宗体者,杜顺和尚依《华严经》立自性清净圆明体。此即是如来藏(注释:指一切众生藏有本来清净的如来法身,也就是佛性。因为如来之性德被烦恼所隐覆而不显,故众生见不到,名之为「藏」。若脱离烦恼,即显示如来。如来,是佛的十种名号之一。「如」即真如,指佛所说的绝对真理,循著真如便可达到佛的觉悟。)中法性之体,从本以来性自满足,处染不垢,修治不净,故云:自性清净(注释:自性,指独立存在的自体、主宰。众生本具如来藏,此如来藏自性清净。《大乘起信论》:「自性清净,名如来藏。」),性体遍照,无幽不瞩。故曰:圆明又随流如染而不垢,返流除垢而不净。亦可在圣体而不增,处凡身而不减。虽有隐显之殊,而无差别之异。烦恼覆之则隐,智慧了之则显。非生因(注释:「二因」之一。指第八识中本具一切种子,能产生一切事物,如草本的种子能生根发芽。)之所生,唯了因(注释:「二因」之一。指以智慧照耀真理,如灯光照明事物,了了可见。《因明大疏》:「如种生芽,能起用故,名为生因;如灯照物,能显了故,名为了因。」)之所了。斯即一切众生自心之体,灵知不昧,寂照无遗。非但华严之宗,亦是一切教体。
  《佛地论》立一清净法界体。《论》云:「清净法界者,一切如来真实自体,无始时来自性清净,具足种种,过十方界。极微尘数,性相功德,无生无灭,犹如虚空。遍一切有情,平等共有。与一切法,不一不异,非有非无。离一切相,一切分别,一切名言,皆不能得。唯是清净圣智所证,二空无我(注释:指两种「无我」,即人无我(人空)和法无我(法空)。无我,又名「非我」、「非身」,指世界一发事物都系因缘和合,刹那生灭,无独立的实在自体。人无我,是说人由五蕴和合而成,没有恒常自在的主体。法无我,认为一切事物都由种种因缘和合而生,不断变迁,无常恒坚实的自体。)」。所显真如(注释:指绝对不变的永恒真理或本体。《成唯识论》卷九:「真谓真实,显非虚妄;如谓如常,表无变易。谓此真实,於一切位,常如其性,故曰真如。」它不能用语言、思维来表达,是唯一真实的精神本体。),为其自性,诸圣分证,诸佛圆证。此清净法界(法界:指现象的本源和本质,尤其指成佛的原因,与真如、法性,无相、实相等概念的性质相同。),即真如妙心,为诸佛果海之源,作群生实际之地。
  此皆是立宗之异名,非别有体。或言宗者,尊也,以心为宗。故云,天上天下,唯我独尊。或言体者,性也,以心为体。故云,如一切法即心自性。或言智者,以心为智,即是本性寂照之用。所以云自觉圣智(注释:密教大日如来所具智慧之一。因据此智慧能无师自悟,故名。)、普光明智(注释:普照一切世界的智慧。认为如来有大智慧光明,能普照无量世界。)等。
  若约义用而分,则体宗用别。若会归平等,则一道无差。所以《华严记问》云:「等、妙二位,全同如来;普光明智者,结成入普。」所以此会说等、妙、三觉、二觉全同。普光明智,即是会归之义。
  译文
  问:等觉与妙觉的关系,道理上是一样的。但在妙觉之外,为什么还有普光明智?它们是否同一回事?
  答:说等觉,说妙觉,是就阶位而言的。普光明智不属因果,却兼通因果。这是由於自觉圣智超绝了因果。《楞伽经》在妙觉之位外,又建立起自觉圣智之位,这也好比佛性的有因有果,有产生原因的因 ,有造成结果的果。从因的角度说,是「因佛性」;从果的角度说,是「果佛性」。那么,佛性既非因也非果,普光明智也是如此,本体超绝因果,为因果所依,果才达到至极。所以说,如来的普光明智,要说它是根本的话,那是因为它以心为根本。《涅槃经》说:「涅槃奉持根本,一切事物的生起、变化都以大涅槃之心为根本。根本确立了,道理也就出来了。好比没有纲,目便不成;没有皮,毛便无处依附。故以心为根本,宗旨方能确立。」
  原典  
  问:等觉同妙觉,於理可然。妙觉不外,何有如来普光明智,为所同耶?
  答:说等觉,说妙觉,即是约位。普光明智不属因果,该通因果。其由自觉圣智超绝因果故。《楞伽经》妙觉位外更立自觉圣智之位,亦独佛性(注释:又名如来性、觉性。原指佛陀的本性,后来发展为成佛的根据、觉悟的因性或种子。小乘不认为众生都可以成佛,大乘则主张以成佛为目的,从而对佛性提出各种见解。)有因有果;有因因有果果。以因取之,是「因佛性」;以果取之,是「果佛性」。然则佛性非因非果,普光明智亦复如是。体绝因果,为因果法,果方究竟。故云:如来普光明智,或称为本者,以心为本故。《涅槃经》云:「涅槃(注释:本义为寂来、灭度。指佛教全部修习所要达到目的的最圆满的境界。系对一切烦恼及由此而来的生死诸苦的彻底灭除。大、小乘佛教对此有不同的解释。)宗本者,诸行皆以大涅槃心为本。本立道立,如无纲目不立,无皮毛靡附。心为本故,其宗得立。」
  译文:想要明辨宗旨,只须提示祖师思想,何必还要引用佛、菩萨的言教以为指南?所以宗门中这种说法:借虾为眼,与自己没有关系;他只能成为因文字而觉悟的圣人,却不能列入祖师之位。
  原典
  问:若欲明宗,只合纯提祖意,何用兼引诸佛菩萨(注释:「菩提萨埵」的简称。意思是「觉有情」、「道众生」。指那些发菩提心,上求佛道,下度众生的人。大乘佛教以此泛称出家僧侣或在家居士。)言教以为指南?故宗门中云,借虾为眼,无自己分,只成文字圣人,不入祖位。
  译文
  答:历来并非一向不许阅读经典,只是恐怕有的人未曾领会佛经内容,随顺文字而作各种理解,背离了佛的真实思想。这是出於初发心学佛者的爱护。假如有人根据经典文字而获取要旨,不须以内心对治外境,便直捷了悟佛心,这又有什么过失呢?就像药山和尚一生看《大涅槃经》,手不释卷。当时有求道者问他:「平时您不准我们看经,但您为什么自己老是看经?」和尚回答道:「我只为遮掩眼目而已。」求道者又问:「我是否也能看经?」和尚说:「你要是看,须提把牛皮也看穿。」  
  印度第一祖师,就是本师释迦牟尼佛。他传法於摩诃迦叶,是为禅宗西天初祖;然后代代转相传承,直至汉地六祖,都是佛的弟子。如今引录释迦牟尼佛的教导来训诫弟子,让他们通过言教而进取佛道,看到佛法而领会宗旨,克服向外追求,亲自明了佛的旨意。凡获得旨意的,便列入祖师之位,不论他出自顿悟还是渐修;凡明心见性的,便当即证得圆融通达,何必标示前后位次?如果是这样,读经与禅宗宗旨又有什么矛盾呢?比方说西天二十八祖、中土六祖,乃至洪州马祖道一大师,以及南阳慧忠国师、鹅湖大义禅师、思空山本净禅师等,个个都博通经论,於自心圆通悟解。凡开示徒众,都一一引用具体证据,终究不敢任意发挥,随心所欲。因而真风不坠,传承久远。以佛陀言论为标准,就不会为邪伪所欺骗;用佛的教导为指南,就有了可靠的凭据。
  所以主峰宗密和尚说:所说各宗派的祖师,都是释迦牟尼。经是佛的语言,禅是佛的心意,佛的心和口,当然绝无矛盾。祖师代代相承,都源於佛的亲自咐嘱;菩萨所造论典,无非始终弘扬佛经。何况自摩诃迦叶乃至优婆毱多,他们对禅的弘传都要兼及三藏。马鸣和龙树都是祖师,他们著述论典、注释佛经数十万偈颂,根据情况进行化导,不受拘束。所以,凡通达佛理的大德,自然也就必须明白佛的言教,以印可自心。如果他未能与准确阐明教义的一乘圆教契合,那么,即使证得了圣果,好也并非是至极的。这里姑且摘录数则,以证实上述观点。
  洪洲马祖大师说:达摩大师从南印度来,只是传授大乘「一心」法门。他以《楞伽经》印证众生的「心」,担心众生不信这一心法门。《楞伽经》说:「以佛所说的心为纲宗,以无门为法门。」为什么?「佛语心为宗」,所谓「佛语心」,是说心即是佛,佛所说便是心所说,所以说要以佛所说的「心」为根本。「无门为无门」,是说认识到本性是空,世界空无一物,这样,性自身就是法门。但既然性没有形相,所以性也就是无门,所以说要以无门为法门。这一法门,又称「空门」及「色门」。为什么?空是指法性空,色是法性色。从没有形相的角度说,是「空」;从具有无尽智慧角度说,是「色」。因此说,如来所显现的事物无穷,如来所具的智慧也无穷。在产生一切事物的地方,又有无数的三昧法门,它们远离众生的内外知见和情执。这些法门又称无怕遗漏的「总持门」,又称布施佛法的「施门」。不忆念风外一切现象,善恶一切事物都将是解脱法门,具体的肉身佛也就是实相佛。
  《家用经》说:「佛的所谓三十二相、八十种好,都因心想而生。」菩萨以般若之智慧度人时,火烧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这世俗「三界」,将一切化为乌有,却又未曾损坏一草一叶,原因在於一切事物都只是实相,本质是空。所以经中说:「不必坏减肉身便可随顺实相。」既已知道自性是佛,则无论何时何地,在行、住、坐、卧中,任何佛法都不复存在;乃至说到真如,它既不属任何名词概念,也非无名词概念。所以经中说:「智慧既不是有也不是无,内外都求取不得,听任其本性所为,却又无任性的心。」经中又说:「由种种意识所产生的身体,要我说就是住于无尽的度量,也就是无心之心,无量之量。」无名就是真名,无求就是真求。经中说:「求取佛法的人,应当无有所求。」在心之外没有别的佛,在佛之外没有别的心。不取善,也不作恶;既不依清净,也不依污秽。一切事物都无独立的自体,世俗世界的一切都由心造作而成。经中说:「世间一切森罗万象,都为一切所印证。」凡所见到的外物,实际上都是见到自心。心并非自己成为心,是因外物而有心;外物并非自己成为外物,是因心而有外物,所以经中说:「见到外物就是见到自心。」
  原典  
  答:从上非是一向不许看教,恐虑不详佛语,随文生解,失於佛意,以护初心,或若因诠提旨,不作心境对治,直了佛心,又有可过?只如药山和尚一生看《大涅槃经》,手不释卷。时有学人问和尚:「寻常不许学人看经,和尚为什么自看?」师云:「只为遮眼」问:「学人还看得不?」师云:「汝若看,牛皮也须穿。」
  且如西天第一祖师,是本师释迦牟尼佛。首传摩诃迦叶为初祖;次第相传,迄至此土六祖,皆是佛弟子,今引本师之语训示弟子,令因言荐道,见法知宗;不外驰求,亲明佛意。得旨即入祖位,谁论顿渐之门(注释:指禅宗内部因风格不同而形成的两种主要派系分歧。五祖弘忍之后,惠能与神秀各自传法,因思想不一,形成南北禅宗的对立。惠能及其弟子在南方传授以顿悟为根本的禅法,神秀及其弟子则在北方实行和宣传以循序渐进的修行特色的禅法。)见性现证圆通。岂标前后之位?若如是者,何不相违?且如西天上代二十八祖,此土六祖,乃至洪洲马祖大师,及南阳忠国师、鹅湖大义禅师、思空山本净禅师等,并博通经论,圆悟自心所有;示徒皆引诚证,终不出胸臆,妄有指陈。是以绵历岁华,真风不坠。以圣言为定量,邪伪难移;用至教为指南,依凭有据。 
  故主峰和尚云:谓诸宗始祖,即是释迦。经是佛语,禅是佛意;诸佛心口,必不相违。诸祖相承,根本是佛亲付;菩萨造论,始末唯弘佛经。况迦叶乃至毱多,弘传皆兼三藏。及马鸣、龙树,悉是祖师,造论释经数十万偈,观风化物无定事仪。所以凡称知识,法尔须明佛语,印可自心。若不与了义一乘圆教相应,设证圣果,亦非究竟。今且录一二,以证斯文。
  洪州马祖大师云:达摩大师从南天竺国来,唯传大乘一心之法。以《楞伽经》印众生心,恐不信此一心之法。《楞伽经》云:「佛语心为宗,无门为法门。」何故?佛语心为宗,「佛语心」者,即心即佛,今语即民心语。故云,佛语心为宗。「无门为法门」者,达本性空,更无一法;性自是门,性无有相,亦无有门。故云,无门为法门。亦名空门,亦名色门。何以故?空是法性(注释:与真如、涅槃、实相等概念属同等性质,著重指现象的本质、本体。佛教各派对「法性」有不同解释。般若学以「性空」为诸法之法性,唯识宗以「唯识实性」为诸法之法性,华严宗以「真如」为法性。《大乘起信论》将法性与真如并称。)空,色是法性色。无形相故,谓之「空」;知见无尽故,谓之「色」。故云:如来色无尽,智慧亦复然。随生诸法处,复有无量三昧门(注释:三昧,也作「三摩地」,意思是「定」或「正定」,即排除一切杂念,使心平静,转义为去缠缚而得自在。又转义为凡事得其诀要者为者得三昧。三昧门,即正定法门。),远离内外知见情执。亦名「总持门」,亦名「施门」。谓不念内外,善恶诸法,乃至皆是诸波罗蜜门(注释:波罗蜜,「波罗蜜多」的简略。意译为「到彼岸」、「度」,即从生死迷界的此岸到达涅槃解脱的彼岸。大乘以六项修持内容为到达涅槃彼岸的方法或途径,称作「六波罗蜜」或「六度」。波罗蜜门,即度人到彼岸的法门。);色身佛是实相(注释:「诸法实相」的简称,与真如、法性、法界等概念同义。指宇宙间一切事物的真相,此真相常住不变,唯一真实。)佛。
  《家用经》云:「三十二相,八十种好,皆从心想生。」菩萨行般若(注释:意译为「智慧」。但它不是指一般人的智慧,而是指超越世俗认识,直接把握佛教真理的特殊智慧。它的全称为「般若波罗蜜」或「般若波罗蜜多」,意译为「智度」,是「六波罗蜜」之一。指通过这种智慧,可以到达涅槃彼岸(即成佛)。)时,火烧三界,内外诸物尽,於中不损一草叶,为诸法如相故。故经云:「不坏於身而随一相。」今知自性是佛,於一切时中,行住坐卧,更无一法可得;乃至真如,不属一切名,亦无无名。故经云:「智不得有无,内外无求,任其本性,亦无任性之心。」经云:「种种意生身,我说为心量。」即无心之心,无量之量;无名为真名,无求是真求。经云:「夫求法者,应无所求。」心外无别佛,佛外无别心。不取善,不作恶,净秽两边俱不依。法无自性,三界唯心(注释:是说世俗世界的一切都由心造作而成,心是万物的本体。三界,指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。佛教各派对这里的「心」有不同解释。华严宗据《大乘入楞伽经》、《大乘起信论》等经典认为,这「心」即如来藏或真如。瑜伽行派和法相唯识宗认为,这「心」就是阿赖耶识,指出三界万法唯识所变。)。经云:「森罗及万象,一法之所印。」凡所见色,皆是见心。心不自心,因色故心;色不自色,因心故色。故经云:「见色即是见心。」
译文
  南阳慧忠国师说:禅宗的修习,应当依据佛的教导,以准确阐明教义的一乘教,契合自己的本心,转相传授,与佛的教法相一致。不应当依据虚妄不实的情识,以及未能准确阐明教义的教法,乱生见解,贻悞后学。纵然根据宗师领受了宗旨,要是与准确阐明教法相一致,就可以依此而实行,但若是不能与准确阐明教义的教法一致,便不可认同。这就好比狮了身上的虫,以狮子自身为食,佛法并非由天魔及外道所能摧灭的。
  当时有一禅僧问慧忠国师道:「佛心在哪儿呢?」慧忠答道:「墙壁瓦砾,一切没有情识的事物都是佛心。」禅僧又问道:「你这话不是与佛经所说大相矛盾吗?经中说,离开墙壁瓦砾等一切没有情识的事物都是佛心,现在你却说一切没有情识的事物都是佛心,不知其中「心」与「性」是同或异呢?」慧忠回答说:「迷惑的人认为有区别,觉悟的人则认为没有区别。」
  禅僧又问:「这话与佛经又矛盾啦。经中说,一切信奉佛法的人,心并非佛性,因为佛性永恒不变,而心则生灭变化。现在你却说没有区别,不知什么意思?」]
  慧忠答道:「你只是根据文字语言来理解,而不是根据其中所体现的精神。比方说,寒冬腊月时,结水成冰,待到奉暖花开时,又化冰为水。众生迷惑时,将性疑聚为心,一旦觉悟时,便将心融释成性。你咬定没有情识的事物不是佛心,那么,佛经就不该说「三界唯心」了。因此,《华严经》说:「应该看到究竟圆满、遍於十方诸法,世间一切都为心所造作。」现在我姑且问你,没有情识的事物是三界之内,还是在三界之外?它们是心,还是非心?如果不是心,那么,佛经上就不应该说是「三界唯心」;如果是心,那么则不应该说是「无性」。这是你自己违背了经典,我可没有违背。」
  鹅湖大义禅师奉诏廷说法,他问京城的佛教大师们:「诸位,你们说应以什么为佛教的根本原理?」有人回答说:「应以知见为解脱之道。」大义说:「《维摩经》上说,佛法应远离见闻觉知,怎能以知见为根本呢?」又有人回答说:「以不作分别为根本。」大义说:「经中写道,善於分别一切事物的相状,就可立於究竟之真理。为什么却要以不作分别为根本呢?」  
  皇帝问他:「什么是佛性?」他答道:「陛下所问便是体现佛性。」所以,有的人直指人心,明心见性;有的人破除执著,悟入佛道。以无一定方法的辩论,去除固有的执著;运用无所得的智慧,克服有度量的心。
  思空山本净禅告诉京城的僧侣们说:「你们不要执著自己的心,因为这心由外物而引起,好比镜中之像,并无实体;倘若把它执为实有,则失去了它无自性的本来性质。」《圆觉经》说:「错误地把地、水、火、风四大当作自己的形相,把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六尘影像当作自心的形相。」《楞伽经》说:「不了达心以及心的虑知作用,就会产生两种妄想;了达以心及心所攀缘的境界,也就不会出现妄想。」《维摩经》说:「佛法并不属於见闻觉知。」姑且引述了三部佛经,以证明这一道理。
  五祖弘忍门下庄严大师,一生教示徒众,只举《维摩经》中宝积长者赞叹佛的偈颂的最后四句。这四句是:「不染著於世间犹如莲花,一切言行总相合於空的道理;通达事物的形相无有障碍,礼敬平等真空无所依托。」有学法者对他说:「这是佛所说的,希望能听到和尚自己的说法。」庄严答道:「佛所说的就是我所说的,我所说的也就是佛所说的。」为此,达摩西来,创立禅宗,他想要传授心印,就必须借助於佛经。他以《楞伽经》为证明,可知与教门相联系。由此而使非佛教徒们不再诽谤,而学佛者纷纷禀承;从而法嗣兴隆,玄风广被。
  所以,初发心求学的出家人,在自己尚未入门之前,如果不依赖佛教经典,依止什么修行、入道呢?即使不自生各种虚妄见解,也总会遇到各类邪师。因此说,我眼本来正,因受师教而邪,西天九十六种错误外道,都是这类邪师。可见,木没有准绳而不直,理没有教典就不圆。
  原典
  南阳忠国师云:禅宗法者,应依佛语,一乘了义,契取本原心地,转相传授。与佛道同。不得依於妄情,及不了义教,横作见解,贻悞后学,俱无利益。纵依师匠领受宗旨,若与了义教相应,即可依行;若不了义教,互不相许。譬如师子身中虫,自食师子身中肉,非天魔外道而能破灭佛法矣。
  时有禅客问曰:「阿那个是佛心?」师曰:「墙壁瓦砾,无情之物;并是佛心。」禅客曰:「与经大相违也。经云,离墙壁瓦砾,无情之物,名为佛性。今云一切无情之物皆是佛心,未审「心」之与「性」为别不别?」师曰:「迷人即别,悟人不别。」
  禅客曰:「与经又相违也。经云,善男子!心非佛性,佛性是常,心是无常。今云不别,未审此意如何?」
  师曰:「汝自依语不依义。譬如寒月,结水为冰,及至暖时,释冰为水。众生迷时,结性成心,悟时释心成性。汝定执无情之物非心者,经不应言「三界唯心」。故《华严经》云:「应观法界性,一切唯心造。」今且问汝,无情之物为在三界内?为在三界外?为复是心?不是心?若非心者,经不应言「三界唯心」;若是心者,又不应言「无性」。汝自违经,我不违也。」
  鹅湖大义禅师因诏人内,遂问京城诸大师:「大德,汝等以何为道?」或有对云:「知见为道。」师云:「《维摩经》云:法离见闻觉知,云何以知见为道?」又有对云:「无分别为道。」师云:「经云,善能分别诸法相(注释:泛指一切事物的形相,性质、概念及其含义等等。《大乘义章》卷二:「一切世谛,有为无为,通名法相。」通过对法相的定义和分析,佛教各派往往表达各自的教义。)於第一义而不动。云何以无分别为道?」 
  又皇帝问:「如何是佛性?」答:「不离陛下所问。」是以或直指明心,或破执人道。以无方之辩,祛必定之执;运无得之智,屈有量之心。  
  思家山本净禅师语京城诸大德云:「汝莫执心,此心皆因前尘而有,如镜中像,无体可得。若执实有者,则失本原常无自性。」《圆觉经》云:「妄认四大为自身相,六尘缘影为自心相。」《楞伽经》云:「不了心及缘,则生二妄想;了心及境界,妄想则不生。」《维摩经》云:「法非见闻觉知。」且引三经,证斯真实。
  五祖下庄严大师,一生示徒,唯举《维摩经》宝积长者赞佛颂末四句云:「不著世间如莲华,常善人於空寂行;达诸法自相无罣碍,稽首如空无所依。」学人问云:「此是佛语,欲得和尚自语。」师云:「佛语即我语,我语即佛语。」是故初祖西来,创行禅道,欲传心印,须假佛经。以《楞伽》为证明,知教门之所自。遂得外人息谤,内学禀承,祖胤大兴,玄风广被。是以初心始学之者,未自省发已前,若非圣教正宗,凭何修行进道?设不自生妄见。亦乃尽值邪师。故云, 我眼本正,因师故邪。西天九十六种执见之徒,皆是斯类。故知木匪绳而靡直,理非教而不圆。
 译文
  以上所述几位,都是高明出众的人物,是物外宗师,禅苑麟龙,祖门龟镜。他们每开示一言使风行电卷,每教导一句便山崩海枯。帝王亲自拜之为师,朝野纷纷归趋;丛林以之为准则,后学加以禀承。他们到底都没有随心所欲,背离於佛的言说。凡是释疑去伪,显示心性、阐明宗旨的地方,他们无不广泛引用佛经,全面显扬佛的旨意。所以能永传后代,使家风不坠。如果不是这样,那为什么禅宗至今仍支脉繁盛?事实就是如此,这里已得到验证。
  再则,想要研究佛法,披阅藏经,都须由自己加以消化,使经论的每句话冥合真心,只是不要执著文句,随顺文句而表达见解,而要直下探取言诠的要旨,以契合本来宗旨。这样,无师之智就会产生,天真之道清晰展现。如《华严经》说:「知道一切事物就是心、自性,那么,成就圆满智慧之身,就不需借助於别的什么了。」所以,言教有助於通向佛道,初学佛者绝不可忘了。详细考察佛法有无边无际的功德利益,为此而搜扬篡集了这些资料。
  再说,凡是论及宗旨,唯有投合顿悟的根机。好比日出照高山,驰马见鞭影。所以丹霞天然和尚说:「相逢不必提到话题,只要相互暗示便已领会。」如今我的《宗镜录》,不必等待暗示,便已冷暖自知。所以《首楞严经》说:「圆满明白地了知实相,并不依靠起心动念;即使扬眉动目之举,也早也是全然否定了。」如先前有禅僧的偈颂写道:「言语显得多馀,动目随即背离;如问惠能宗旨,不必待到扬眉。」现在为有志於求取大乘之道而又未曾实现的人,借此《宗镜录》,帮助他们显示真心。虽然采用了文字语言,但妙旨就在其中;重点虽在中、下根机,但又广被所有根机。各类根机各据自己所需,便可获取利益。
  江河虽然滋润著大地,但又何妨大海的存在;五岳虽高,却不碍群山。太阳普照世间,但众生根机依然参差不齐。各人的爱好并非一致,所以的有、空、亦有亦空、非有非空各门虽不相同,但达到觉悟时的境界没有差别。好比腊鸟的人,用一双眼瞄准,但不可把一双眼当作捕鸟器具;治理国家的,往往某人有特殊功绩,但不能认为这个人就代表了国家。如《内德论》所说:「一杯水不能调成五味之羹,一根木难以建造房屋;一件衣不能适合众生之体,一味药无法治愈疾病;一种色彩不能制成漂亮的衣服,一种声音难以谐和琴瑟;一句话不能引导众生避恶趋善,一条戒律无法防范诸多错误。」
  为什么要责怪顿、渐的不同,强求法门统一?所以说,如为一人而设,众多也能适应;如为众多而设,一人也能适应。怎能等同於凡夫俗子的拙劣见解而产生片面认识?我这一无碍广大法门,犹如虚空无有形相,但又不碍各种形相的显现;好比法性没有身形,但并不妨碍各种身形顿现。必须以「六相圆融」的教义统摄,才能使「断」、[常]等错误认识消除;只有以[十玄缘起]思想融通,才能截断[去]、[取]的念头。若是实有所得,则才有所闻便已觉悟,获取无碍解脱。所以借助言诠,无需多作解释。般筏为济渡迷津者而设,导师为指引迷途者而立。凡一切有关言诠,从圆宗角度看,都并非彻底。离却文字性时,就是解脱。不懂得一切事物的真实本性,向心外追求佛法,从而生起对语言文字的执著。对于这类人,现在还是要以语言文字来进行对治,使之认识真实。一旦觉悟了事物的本源,也就不复有语言文字以及其他一切的存在。这时也就知道了,一切事物就是心、自性。于是,外境与智慧融通一际,现象与空性俱俱时消失。
  在这亲证圆通光明之际,入此平等一如之时,又有哪种佛法因为是言教而可以脱离,哪种佛法因为是祖师禅而可以器重,哪种佛法因为是顿悟而可以采用,哪种佛法因为是渐修而可以非议?由此可见,凡所有分别认识,都是由心王在起作用。所以,佛祖功德遍布权宜之门,广备一切派系,以种种善巧方便接引众生,才得见性,便当下无心。于是,药与病、言教与思维一起消弭。如《楞伽经》的偈颂说:[一切天神及菩萨乘,声闻乘和缘觉乘,还有诸佛如来乘;我说这些系统,都得随心的生灭而生灭,因而都不是至极;一旦众生断灭了心的活动,则不管是这系统那系统,实际上没有系统可以建立;要说有系统,那只有一佛乘,但为了引导众生,不得已分别宣说诸乘。]
  所以,先前高僧曾说过:[眼有细物障蔽,所见景物便模糊不清,心中有一丝妄念,便有无限生灭变化。物去眼明,妄念灭尽,证得真实;病愈药除,冰融水在。神丹九转,点铁成金,至理一句,点凡成圣。狂心不歇,歇即正觉;镜净心明,本来是佛。]

  原典
  如上略引二三,皆是大善如识,物外宗师,禅苑麟龙,祖门龟镜。示一教而风行电卷,垂一语而出崩海枯。帝王亲师,朝野归命,丛林取则,后学禀承。终不率自胸襟,违于佛语。凡有释疑去伪,显性明宗,无不一一广引经文,备彰佛意。所以永传后嗣,不坠家风。若不然者,又焉得至今,绍继昌盛?法乃如是,证验非虚。
  又若欲研究佛乘,披寻宝藏,一一须消归自己,言言使冥合真心。但莫执义上之文,随语生见;直须探诠下之旨,契会本宗,则无师之智现前,天真之道不昧。如《华严经》云:[知一切法,即心自性,成就慧身,不由他悟。]故知教有助道之力,初心安可暂忘。细详法利无边,是乃搜扬篡集。
  且凡论宗旨,唯逗顿机。如日出照高山,驰马见鞭影。所以丹霞和尚云:「相逢不拈出,举意便知有。」如今《宗镜》,尚不待举意,便自知有。故《首楞严经》云:「圆明了知,不因心念;扬眉动目,早是周遮。」如先德颂云:「便是犹倍句,动目即差违;若问曹溪旨,不更待扬眉。」今为乐佛乘人实未荐者,假以《宗镜》,助显真心。虽挂文言,妙旨斯在,俯收中下,尽被群机。但任当人,各资己利。
  百川虽润,何妨大海;广含五岳,自高不碍。太阳普照,根机莫等。乐欲匪同,于「四门」入处虽殊,在一真见时无别。如获鸟者,罗之一目,不可以一目为罗;理国者,功在一人,不可以一人为国。如《内德论》云:「夫一水无以和羮,一木无以构室;一衣不称众体,一药不疗殊疾;一彩无以为文绣,一声无以谐琴瑟;一言无以劝众善,一戒无以防多失。」
  何得怪渐、顿之异,令法门之专一?故云,如为一人,众多亦然;如为众多,一人亦然。岂同劣解凡情而生局见?我此无碍广大法门,如虚空非相,不拒诸相发挥;似法性无身,匪碍诸身顿现。须以「六相义」(注释:六相义:即「六相圆融」。华严宗重要学说之一,用以说明「法界缘起」之原理。由智俨初创,法藏加以完善。六相,指总相和别相、同相和异相、成相和坏相。华严宗用这三对范畴,从六个方面说明,一切现象虽然各有自性,但又都可以融合无间,完全没有差别。)该摄,断、常之见方消;用「十玄门」(注释:十玄门:即「十玄缘起」。华严宗重要学说之一,与「六相圆融」会通而构成「法界缘起」的中心内容。首创于智俨,称「古十玄」;完成于法藏,称「新十玄」。两者内容相同,次第则略有变动。「新十玄」是:同时具足相应门,广狭自在无碍门,一多相容不同门,诸法相即自在门,隐密显了俱成门,微细相容安立门,因陀罗网境界门,托事显法生解门,十世隔法异成门,主伴圆明具德门。「十玄门」旨在说明,世界一切事物之间无不相即相入,圆融自在,形成一无穷无尽、互为条件、互相包容,并且永无矛盾、圆融无间的和谐之网。)融通,去、取之性始绝。又若实得,一闻千悟,获大总持。即故假言诠。无劳解释。船筏为渡迷津之者,导师因引失路之人。凡关一切言诠,于圆宗所示,皆为未了。文字性离,即是解脱。迷一切诸法真实之性,向心外取法,而起文字见者,今还将文字对治。示其真实。若悟诸法本源,即不见有文字,及丝毫发现。方知一切诸法,即心自性。则境智融通,色空俱泯。
  当此亲证圆明之际,入斯一法平等之时,又有何法是教而可离,何法是祖而可重,何法是顿而可取,何法是渐而可非?则知智是识心,横生分别。所以祖佛善功,密布权门,广备教乘,方便逗会。纔得见性,当下无心。乃药病俱消,教观咸息。如《楞伽经》偈云:「诸天及梵乘,声闻缘觉乘,诸佛如来乘;我说此诸乘,乃至有心转,诸乘非究竟;若彼心灭尽,无乘及乘者,无有乘建立;我说为一乘,引导众生故,分别说诸乘。」
  故先德云:「一翳在目,千华乱空;一妄在心,恒沙生灭。翳除华尽,妄灭证真;病差药除,冰融水在。神丹九转,点铁成金,至理一言,点凡成圣。狂心不歇,歇即菩提;镜净心明,本来是佛。」

  译文
  问:根据上述所揭示的,已经明白其中要义。那为什么下面还要进一步说明呢?
  答:凡是上等根机、智慧通利、生而知之的人,才看题目中「宗」这一个字,就已全然进入佛的的智慧海洋,永远断灭一切疑惑,顿时明了佛法大旨。从而,一言无不收尽,统括没有遗漏。如果看完这一百卷,那么,无论多少义理所归,龙宫宝藏或鹫岭金文,虽在说法各有不同,但本质并无矛盾,伸展开来便可周遍法界。
  本书前面略述而后面广释,但说的都以一心为根本;宗旨简明而引证舒展,皆为一际融通;全然没有标新立异,以致与以往宗派发生抵触。全以为迷妄之情会导致随意取舍,所以一看到纸墨文字,便厌恶卷轴繁富,于是执著寂莫无言,欣喜地以为简易了当。其实这都是迷失自心而曲从外境,背离觉悟而和合客尘;不通「动」、「静」的本原,未达「一」、「多」的起处。偏生片面认识,害怕多闻多见;好比小乘畏惧法空思想,如同恶魔拒斥众善。这是由于他们未能了达事物的真实本性,因而追随事物相状,堕于「有」、「无」之中。
  这里所说的无尽微妙之旨,标示一种教法则其他教法随之产生;圆满法性之宗,仅举一门则其他各门一齐会通。既非统也非杂,既不一也不多。就好像五味调和成为汤羹,多种彩绸制成华美衣服,大量宝物聚在一起在为「藏」,百种药物相合成为「丸」。里外融通,义味周足;搜微拾妙,尽入于《宗镜录》中。依报和正报混然一片,因缘和果报融通无碍;世人与佛法并无二致,初发心和后发心一体同时。只要标举一个法门,便能圆满统一所有法门,乃至无尽法界。既非内也非外,既不一也不多;舒展开来则重重无尽,收拢起来则唯一真实法门。
  比如《华严经》中说到,于佛所坐之处,功德庄严位内,各出一佛所化世界,以及无数菩萨之身。这是依报和正报。世人与佛法融通无碍。又比如佛的眉间生出胜音等佛所化世界,以及无数菩萨。这是因缘和果报,初发心和后发心融通无碍。乃至国土微尘,各具无边的智慧功德;毛孔身分,各统广大法门。什么原故有上述奇异而难以想像的事,都因一心的圆融统摄作用。
  简单说来,一切广大无边、各不相同的诸佛教化,都未曾脱离无的「真心。」。如《华严经》偈颂说:「佛住于深邃的真实法性,寂灭而无有形相等同虚空;而于至极真理之中,显示种种所行之事;所作有益于众生的事,都依据法性原理而存在;形相与无相没有差别,究竟说来都归于无相。」又《摄大乘论》的偈颂说:「有关各类正定,按佛所说就是心,因为他们都由心来决定。」
  这一念之心,刹那间生起时,便已具足「三性」、「三无性」六种意义。就是说,一念之心是因缘,由此而生起万物,这「依他起性」;对此世界万物加以执著,以据说「三性」,再说「三无性」,便具有六种意义。倘若一念心起,便具足这六种意义,也就具足一切佛法了。

  原典
  问:如上所标,已知大意。何用向下更广开释?
  答:上根利智,宿习生知,纔看题目,「宗」之一字,已全入佛智海中,永断纤疑,顿明大旨。则一言无不略尽,摄之无有遗余。若直览至一百卷终,乃至恒沙义趣,龙宫宝藏,鹫岭金文,则殊说更无异途,舒之遍周法界。
  以前略后广,唯是一心;本卷未舒,皆同一际;终无异旨,有隔前宗。都谓迷情妄兴取舍。唯见纸墨文字,嫌卷轴多,但执寂默无言,欣为省要。皆是迷心徇境,背觉合寺;不穷动、静之本原,靡达一、多之起处。偏生局见,唯惧多闻;如小乘之怖法空,似波旬之难众善。以不达诸法真实性故,随诸相转,堕落有无。
  今此无尽妙旨,标一法而眷属随生;圆满性宗,举一门而诸门普会。非纯非杂,不一不多。如五味和其羮,杂采成其绣,众宝成其藏,百药成其丸。边表融通,义味周足;搜微抉妙,尽《宗镜》中。依正混融,因果无碍;人法无二,初后同时。凡举一门,皆能圆摄,无尽法界。非内非外,不一不多;舒之则涉入重重,卷之则真门寂寂。
  如《华严经》中,师子座中,庄严具内,各出一佛世界,尘数菩萨身云。此是依正,入法无碍,又如佛眉间出胜音等佛世界,尘数菩萨。此是因果,初后无碍。乃至刹土微尘,各各具无边智德;毛孔身分,一一摄广大法门。何故如是奇异难思,乃一心融即故尔。
  以要言之,但一切无边差别佛事,皆不离无相真心而有。如《华严经》颂云:「佛住甚深真法性,寂灭无相同虚空;而於第一实义中,示现种种所行事;所作利益众生事,皆依法性而得有;相与无相无差别,入於究竟皆无相。」又《摄大乘论》颂云:「即诸三摩地(注释:即「三昧」。意思是定或正定。),大师说为心,由心彩画故。」
  此一念之心,刹那起时,即具「三性」、「三无性」(注释:三性、三无性:为瑜伽行派和法相唯识宗的重要思想。「三性」,又称三相、三自相、三自相,是对一切现象的性相的有、无、假、实所作的分类和判断。它们是遍计所执性、依他起性、圆成实性。依此「三性」,便可成立法相唯识宗「唯识无境」的宗旨。这就是:「依他起」是指以心识为因缘而派生的现象界;对此现象加以普遍分别计较,认为是客观实有,即名「遍计所执」;排除这种客观实有的观念,体认唯一心识才是最真实的,从而达到「圆成实性」。《成唯识论》卷八:「由彼彼遍计,遍计种种物;此遍计所执,自性无所有;依他起自性,分别缘所生;圆成实於彼,常远离前性。」「三无性」针对「三性」而言,是对「三性」的补充说明,即相无性、生无性、胜义无性。)六义。谓一念之心是缘起法,是「依他起」;情计有实,即是「遍计所执」;体本空寂,即是「圆成」。即依「三性」说「三无性」,故六义具矣。若一念心起,具斯六义,即具一切法矣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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